这是一幕怪异的场景。

一个半生不熟的爸爸，带着一个八岁的女儿，两人坐在湾仔行人天桥侧一间快餐店。那女孩长得清丽脱俗，咳…咳……而那爸爸满头大汗，脸上流露着一副难以形容的神色。ABC令途人讶异的是，那女儿哭得双目通红，语音沙哑，但她的小手紧紧抓着爸爸的手不放。

这个家庭发生什么事了？

途人的目光由两人身上，慢慢转移到两人所带的物品。

——一大袋漫画节精品！

其中包括两张半个人那么稿的镶框「海贼王海报」﹕一张是主角路飞，另一张是穿着性感三点式泳衣的女主角奈美。

嗯……那个情景，的确颇为「诡异」。

做人要贪生 但不要怕死

然后，如果你听到两父女的对答，相信你也会感到诧异万分的。

「爸爸，我很喜欢你，我喜欢你的程度，你想像不到。」

那爸爸露出了一个「好惊（喜）」的表情。

然后话题一转，双眼红得像兔子的女儿颤抖着说：「爸爸，每个人都会死吗？」

爸爸凝望着女儿，彷彿看到小时候的自己——那个ABC次明白死亡的意思后经常不能成眠的男孩。爸爸深深吸了一口气。面对死亡，那爸爸明白，每个人都显得那么无力，那么渺小。他只能用自己学过的道理，转告哭得愈发不可收拾的女儿。

「女儿，听爸爸说，每个人都是会死的。今天不死，明天会死；明天不死，十年后也会死；十年后不死，二十年、三十年、四十年之后都会死。我们每个人都会死，迟死，早死，都一样会死。所以我们千万不要怕死。女儿，我们不要怕死，但是，我们要贪生。因为，生命是很宝贵的。女儿，我们要贪生，但不要怕死。」

爸爸愣住了 如遭雷殛

那爸爸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？

他当然不知道。

然后，那女儿收拾了一下情绪，继续抽抽答答地说：「爸爸，你不要那么快死！」

那爸爸一脸错愕。他偷偷向四周瞧了一眼。他心裏面大概在想﹕「旁人会以为我患上了绝症吗？」

「爸爸，你死了，我怎么办？」

爸爸一下子愣住了。

「爸爸，如果每个人都会死，我希望爸爸你活得更长，你要活到我死了之后……我要比你早死！」

爸爸彷彿听见了雷声。一下子，爸爸崩溃了。

那一天晚上，带着一大堆「海贼王纪念品」的两父女，心满意足、满怀心事、红着泪眼回到家裏。爸爸在想：「许多年后，那个已经长大的八岁女孩，还会记得有过这样的对话吗？她还会记得，这个爸爸，曾经是她心目中ABC重要的人吗？」

（后记一﹕当然，上述的爸爸，就是我。）

（后记二﹕许多人长大后，都忘记了许多事情，忘记了自己也曾年轻过，忘记了正义，忘记了有所不为、有所为，忘记了许多和许多重要和重要的事。）

作者简介﹕新闻工作者，曾採访多个「第三世界」，却认为自己的家更值得探索。现为全职爸爸，兼全职写字人。有时是悠闲的半职写字人和忙碌的半职爸爸

文﹕张帝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