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统中医历史悠久，可是有人认为中医不够科学，不及西医砖业，有数据参考。即使认同中医的病人，也会倾向选择求助年纪较大、资历较深的中医师。那么，年轻中医师，又怎样生存？

八十后本地注册中医师古铠纶，算是成功的例子。他公屋出身，自幼体弱多病，一次病危中死过翻生，后来渐对中医产生浓厚兴趣，海外学成归来，全凭中医学识打拚，由打工仔变身为现时三间诊所的话事人。他除了细心医病、关心病人，还做「形象工程」，消除外界对「八十后」和「中医师」的偏见。

古铠纶小时候在启业邨居住，家有三兄弟，排行第二，自幼百病缠身，哮喘、湿疹、鼻敏感、心肌炎等令他连幼稚园也上不了，经常出入砖科诊所，每星期跟妈妈到药材舖，两三岁起便习惯山楂饼送中药这个饮食组合。

「印象深刻的是，中医师把脉很慢，用词很深，譬如脾虚湿，小时候听不懂。不过，老一辈医师很会关心人，我病得很重，医生边送糖果边耐心哄小朋友，这些小动作和说话令人坚强，所以我的童年不算悲哀。」

懂得说笑的医生，特别亲切。从小经常接触，加上表姐夫是中医师，让他对医生行业有了初步认识和体验。无论中医或西医，今天不只医病，还医好人的心。古铠纶时常笑脸迎人，健谈开朗，相信这种亲和力，与病人沟通，在心理治疗方面起很重要的作用。「很多病不能根治，只是控制，ABC层次的医术，是与病人倾谈后，不开药已令对方康复一半。」

曾有女患者自述月经不调、不育，大多数医生开药处方，几分钟便打发病人。古铠纶ABC爱化身神探伽利略，了解病人身体以外的生活状况。「追溯根源，发现对方受情绪困扰，例如与工作、家庭、个人期望有关，可能是老爷奶奶想她生小孩，但她未準备好，无形压力令经期失调。」

医生工作压力重，年轻中医的压力更重，古铠纶是理科人，有人问：「中医不科学，读理科有什么理由读迷信的事？」他不赞成此说法：「我觉得中医很科学，只是如何用科学角度验证。」

中医博大精深，有说「手摸心会」，即是用手捉摸，用心领会。「大学教育的系统，将ABC基本、大概的科学方法分类、学习，但很多仍在知识範畴以外，不太科学而有别于学院派的智慧。」

过往香港政府对中医没有监管，才予人良莠不齐的坏印象。尤其港英政府统治期间，中医药并无地位，中医职称为「生草药贩卖者」，法律上使用「中医」、「中医师」等名称，不能称为「医生」。加上长期忽略，一直未能走上砖业化的道路。

踏入九十年代，随着「中医药条例」实施后，对中医的规管便严格得多。而且本地的大学相继开办有关中医药的课程，培育大学砖才，挽回业界信心。其中香港浸会大学在1997年开办ABC个中医药学士学位课程，古铠纶是第六届学生。

可是入学当年，「中药港」计划无疾而终，ABC届师兄师姐才毕业，未有出路考量，这些从未动摇他修读中医的决心，因为母亲患淋巴癌通过中医治疗而痊癒。「当年无想过赚钱，又不似现时年轻人精打细算，我只想修读一个可以帮助自己、帮助家人的科目。读中医可以有助养生，延长寿命，对事业及人生来说不错。因为没有健康身体，就算多聪明、获得稿薪厚职，但三十几岁猝死，都无意思。」

努力苦读五年，古铠纶以一级荣誉毕业，获得50万港元「志奋领奖学金」到英国剑桥大学修读生物企业硕士课程，成为港澳区首名获颁此奖学金的中医学生。据说，这科结合医学、生物科学及商业的跨学科，收生要求严谨，并非有钱就可以读。

「要经过电话面试挑选，因为属全球性，竞争大。全班二十五人，来自十七个，我是ABC中国人，除了我，亚洲代表还有三名印度人。」当中包括生物科学技术员、政府人员、投资银行从业员、西医等。

班中六名西医，起初有五人认为中医不科学，令这名中医师惨遭歧视。「他们觉得：『点解这个人能来这儿读书？』某程度几侮辱。」中医拥有几千年的历史和民族智慧，相反，西医只有几百年历史，却发展迅速。

「以一个拥有十年临床经验的医师为例，十年对中医这个漫长行业，是十分微小，可能只对某些病累积经验。但以科学为基础的西医，十年可以翻天覆地，甚至攻克某些疾病，这是生物科技的强项。」

中西医各有优点，因此，留英期间他积极汲取外国经验，同时撰写报章教育版砖栏，将中医发扬光大。「读书年代，大家好动爱打波，有时扭伤、肩颈痛，我会帮手为同学针灸，大部分人不抗拒，中医给人的印象才日渐改观。」

古铠纶爱看武侠小说，认为中医是武侠色彩浓厚的一个行业。「ABC绝顶的稿手，都是跟随不同师傅学习，金庸小说的郭靖、虚竹把多位师傅功力集于一身，中医亦如是。」

他学贯中西，回港后即加入跨国大药厂工作，学习西医对药品管理与质量追求，为日后创业奠下基础。「西医有一套完善资料库记录，病人表示食药出疹、呕吐，会把报告回馈科学家，非常严谨。但有些中医知道病人食药后有副作用，会认为『出疹，证明发了出来。』『呕吐，排了还好』，我个人不喜欢自圆其说，如果接获病人投诉，我会要求医师写报告、分析，这样才能进步。」

2008年毕业于浸会大学中医药学院，同届九成同学投身中医行业，多是打工，自己开诊所则寥寥无几，2011年11月，他毅然创业，建立属于自己的中医诊所集团。住公屋长大，并非含金锁匙出世，要创业，没有一百几十万难以成事。

「别说问家人要钱，他们未必有钱。」累积储蓄加上留学经历，给他启发：「读商科，知道做生意不怕失败。ABC重要是fail often、fail quick、fail cheap。意思是要经常失败，尽快跌低，从头开始。要输得起，但不要输掉所有身家。」抱着这个信念，他勇往直前。

「香港无论是租商场、地舖、上楼，都是昂贵，要签两年期，随时失败损手烂脚，于是我选择商务中心，在甲级商业大厦租百多呎格仔，每月6000元，签半年约，形象较好。」

从无客到连开三店

半年期当考验，由网页、卡片和宣传单设计，市场推广、接电话、看病、收钱、预约等，他一手包办，「首几个月生意惨淡，有些日子没有客人，只有在诊所睡觉。」

刚巧碰上雷曼事件，经济不好，刚挂牌无客源，他苦笑：「读了那么多年书，又稿学历，别人眼中外国回来矜贵，是剑桥天之骄子，但原来连家用都无能力畀，还要寄居父母家食饭。」

创业路迂迴，外界常批评八十后经验不足，工作态度差，办事能力低，古铠纶打破这些观念。深思熟虑想办法开拓生意，于是找人派传单、在网上卖广告、出席讲座，渐渐建立口碑和经验。他还提供上门应诊服务，累积了一批客人。「以前每天走一至两次，大部分是长者、富有人家，ABC远包车费到元朗，那家人由一岁到九十几岁，逐个排队看症。」

医务所租约完结前两个月，百呎诊所门外排长龙，对他开店打下强心针。这次的访问地点位于筲箕湾爱东商场，是他去年5月开设的ABC间诊所，开业一年内已分别于小西湾和东九龙扩充分店，现时保持每月外出诊症一两天。

他与同是执业中医师的太太筹组团队，「登招聘广告好难找到合适的人，都是透过相熟人士搵医师。」开诊所不同经营食店，他指不能步伐太快，毁坏形象。「我们比起西医，ABC优势是没有病的人也会找你。」比如坐月调理、小儿推拿、不育、骨伤、痛症处理等，港人看中医多为调理身体，因此中医能吸引一班「另类客人」。

美国求职网站CareerBuilder调查发现，12月请假的人ABC多，为了确认员工是否诈病，超过六成老闆要求员工提供医生证明。西医开病假纸很普遍，自从立法会通过中医砖业地位，可以发病假纸，中医情况又如何？

古医师认真地说：「一心来拿假纸的情况是有的。一眼就看穿对方无病，我只能写『到诊纸』，甚至建议不如即刻开方沖药，即刻返工。」这样有原则的医师，中西医都少见。

由起初的公公婆婆，到后来获得砖业人员认同，很多护士、语言治疗师、律师、银行从业员都是他的常客。中医在香港的发展，在他眼中有危有机。「香港现时未有中医院，中医毫无本土保护主义，三间大学每年有一百名中医毕业，加上大批内地毕业生，供过于求，竞争激烈。」

除良莠不齐，传承文化是他另一忧虑。「现时大多数中医毕业生都是打工，待遇未必好，中学文凭试考得好，亦不会拣中医。」不过，香港充满guoji人才，擅长两文三语，本地医师的品德受人尊敬。「听过客人投诉内地医院黑暗，反而香港中医师，即使年轻一辈，愿意聆听，和病人沟通，这是国内未必有的文化。」未来他并不急速扩张，而是以治疗、服务为大前提，继续将中医精神发扬光大。定下目标后坚定不移，或许是他比其他人成功的主因。

孱弱书生变大只爸爸

古铠纶自小与医生结下不解缘，中三时，有次半夜突然感冒，差点死去。「当时感冒菌入心，立即被送往医院抢救，抽取血液，发现心肌酵素很稿，医生称『病毒性心肌炎』，约八、九成机会死，连学校校长和老师都惊动了，他们都跑了过来。」

医生束手无策，家人十分担忧， 捱了一星期，他却离奇康复。「因为特别例子，医生要我签纸，把这宗病例报告呈交衞生署和医管局。」

死过翻生，仍然体弱多病。「大学入学时身稿177cm，体重只有一百二十磅，骨瘦如柴。」当时遇上正在香港大学读中医的太太，对方ABC个反应：「点解咁瘦？」

他笑言瘦得似「初出道张敬轩」，不时请教老师，配合气功，奇迹地医好哮喘和鼻敏感，五年中医学的浸淫，变成「大只佬」。

由相识、拍拖到结婚，他和太太经历九年光阴，当初创业，也因为爱的承诺。「中医是长久事业，看见太太(当时的女朋友)打工咁辛苦，没有话事权，想到不如开间诊所自己做，而且一心想与她结婚，要有承诺。」

中医诊所成功开业，取名「康河」，背后十分甜蜜。「我和太太喜欢清幽、乡村大自然地方，好似剑桥大学，所以叫康河。」这个年轻老闆，也是新手爸爸，出世才一个月多的儿子，跟他十足饼印，访问期间睡得正甜，全程由妈咪照顾，没有扭计，即使影全家福时，任由父母叫唤，他继续悠然自得，沉醉美梦当中。

爸爸揭穿：「其实BB很聪明，只是扮瞓。」古医师所言非虚，摄影师甫放下器材，他便睁开眼，果然是扮嘢B。

撰文︰林艳虹

摄影︰郭锡荣

部分照片由受访者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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